46

在走廊上走了一段距離,七槻感覺呼吸像是被阻塞了一樣,停下來喘氣,顫抖著握緊拳頭直到指節發白。

支撐著身體的雙腿像是失去力量,身子頓時滑落,倚靠著牆壁,七槻順勢的滑坐到地上去。

恐懼、反胃、感到頭暈,不適的感覺馬上就襲捲而來,只剩下無法磨滅的無力感。

狡嚙慎也是個男人,這是一個顯而易見的事實。他很有力氣,這也是理所當然。

但是被他這麼壓制住,她才真真切切地體會到他們之間的差距。

訝異、惱怒、懷疑和巨大的迷茫。這種感覺隨即接踵而至。她知道那是件真正令她感到畏懼、惶恐、幾近受虐的事情。

感覺彷彿沉浸在深淵的黑暗那樣的冰冷,一下子被掏空了。絕望到了極點。

雖然讓發熱的腦袋冷靜下來之後,仔細思考就會知道對方並不是那種意味,基本上他也不是那類人。但如果不這麼做,當下她不知道該如何讓自己冷靜下來。

所以她也不是沒有道歉的意思,可是看著對方同樣激動的反應她也有些意外,雜揉著憤怒和悲傷更讓她很難解讀。

沒防備的突然被人從後面被拉住手,七槻幾乎是下意識地揮手掙開。眼睛帶著明顯的戒備瞪向這隻手的主人,眼神中沒有絲毫往常的笑意,但也不是憤怒,更像是毫無感情一般。

拿著手帕的六合塚和縢雙方都愣了一下。很快地七槻又恢復到平時熟悉的模樣,帶著些歉意對他們笑道:

「你們在這做什麼?」

「做什麼?我才想問妳做了什麼呢!妳可是從辦公室到這裡,沿路滴了滿地的血啊。」縢一副『妳在說什麼!?』的難以置信模樣。

難得順從的讓兩人帶著她去分析室包紮傷口。而後在三人的質問下,七槻也只能將事情和盤托出。

「所以他好像生氣了。」對原因知情知底的唐之杜並不感到疑問。

「無所謂。」七槻盡量保持心平氣和的道。

即使他並不是有意傷害,但卻依然在撕裂了在心裡的舊傷。

以貌取人來說,七槻不否認她說話行事就是比較輕挑的女人。

她已經學會了習慣浮濫聯翩的眼神,也早就忘了曾幾何時她變得擅長玩弄別人的感情,或許這就是所謂的個人生存之道吧!自懂事便察覺到了。

其實奉承別人也沒有什麼困難,就像她說的,曖昧不清的暗示、若即若離的態度、意味不明的勾引。如此做什麼都很順利,想要的沒有得不到手。

別人的獻上的一切彷彿就是理所當然一般,而且那會她的心裡會有一種支配的快感,還有一種莫名其妙的平衡感。這一切無關於想要報復誰,而是一種重新掌握主權的方式。不是為了遊戲般的戲耍,而是單純的求生本能。

只是為了一種心靈上的安全感。

所以說她從未真的做過什麼出格的事情。她其實很想替自己辯解。

心情很沉重,不、應該是說複雜。她知道這只不過是在遷怒,將心中的不悅的情緒強加給別人。那種被『背叛』了的感覺,說來也奇怪,明明也算不上什麼有很深交情的人。

望著天花板嘆了口氣,接著七槻沉吟道:

「而且他等下可能會更生氣。」

「不會啦!他肯定在是對自己生氣。畢竟慎也君一向是個嚴以律己的溫柔男人啊。」

也許事實如她所說,但是眼下他們已經沒有時間耽擱了。七槻再也無法理會狡嚙的情緒,對他一點餘裕都沒有。

「怎樣都好,他愛怎麼想我都不在意。」

此時將這些瑣事擱置才是最好的選擇。這個人究竟是用什麼樣的表情在注視自己,她也不想知道了。

「這樣啊。」

壓根就不信,唐之杜笑得意味深長,那種情緒波動明顯到誰都能窺之一二。

金髮分析官左手托著腮,右手伸手來挑起她的下巴。平心而論那姿態是妖嬈而富有魅力的。

「如果老是吵架的話,那乾脆不要管那種男人和お姉さん交往如何?」

「……不,先不說和某個人怎麼樣了,我本來就沒什麼興趣。」

「啊啦!是這樣嗎?」

「這是事實哦?朋友的話,並不算是男女關係,但如果是戀愛或性方面,那就又是另一回事了。」

「尤其對男性不太信任?」

這不是什麼難以想像的問題。

彌谷七槻非常的漂亮,視線會被她吸引過去也是無可奈何的事,要說完全不會被她的外表吸引那未免也太過做作。但更加本質上的問題是,除此之外他們大概也不知道到底為什麼而被她吸引了,畢竟外在和內在是很難一分為二的。

於是出於各種覬覦的眼光下,在她執勤時他們也看過她遇上不少對她有奇怪慾望的人,也不是什麼稀奇的事。

「如果問我是不是當成那種對象來看待的話。」

「就連慎也君也不例外?」

「為什麼會是例外?那傢伙是、嗯……同僚?朋友?唔……」

聽到唐之杜這麼問,她也不知該怎麼說清楚,七槻把手搭在胸前沉思。

「總之、並不是例外。而且我覺得那個傢伙很可怕。」她這麼下了結論,隨後又補充:

「或是說,覺得人生當中第一次的感受到了被挫敗的感覺。」

危險感。

身為獵犬與生俱來的,敵人迫近的危機意識。可以說就是這種東西。

要說她認為狡嚙慎也到底是一個怎麼樣的人呢?

第一次在廢棄區見到他的時候,七槻就感覺到這個男人不僅強大而且還很危險。

直到後來成為執行官後,又遇到這個襯衫領口和領帶邋遢鬆散,有點懶散的樣子的前輩,當下她對他的印象就是『各種意味上都很麻煩的傢伙。』。

可能是自己本身劣根性也很嚴重,只記得那一次再見到他之後,就被他那一雙像是狩獵者一般的眼睛所吸引,而好奇的不得了。那雙注視著什麼的瞳孔,連目光也是銳利的不得了,冰冷沉靜,似乎像除了眼前的獵物,其他什麽東西都被完全無視。只存在彷彿不達目的不會停下的企圖心。

或許是因為知道他安安靜靜的抽著菸的時候,就是在思考或回憶什麼的意味,那種容易深陷他人境地的時候,她就會嫌麻煩的歸類為那是心情不好的時候,直覺迴避。

如此只要能確立這一點,便足夠她在自己設下的停損界線前無數次的試探。

一切處理得很好,可是偏偏有一些不受自己控制的情緒跑出來,她也不知該怎麼說清楚。在練習對戰時對方也是使出全力,好像要殺掉她一樣,那印象讓她仍然十分深刻,但是當下她完全沒有現在這種心境。

一股煩悶纏繞在胸口,鬱結的心情仍殘留體內。明白自己的煩躁根源,卻無法把雜念完全割捨,這一點讓她有些難以招架。

「感覺……很麻煩啊!」

「為什麼?完全不啊。」七槻對獵犬四號先生的評價不解。

「不如說、明明是兩個有不同個體和自我意識的人,為什麼要做到這種程度啊!光是在想像當中的違和感就足夠強烈,姑且不談身體上的感覺會怎樣,打從心底我就覺得厭惡。」

七槻說話一點都不委婉,畢竟她從來不是一個會在這種事上感到拘謹羞恥的人。

「我倒是認為完全相反哦?正是因為信賴彼此,才會全權把自己交付給所愛之人,用這種行為來獲得滿足感和心靈的喜悅。」

眼前的金髮御姐蹺著修長的玉腿,抽菸的動作熟練而嫵媚。

而如唐之杜預料中一樣,話音剛落的瞬間,七槻臉上的表情便全部消失,看她完全一副未經雕琢的單純神情,無法把纏繞在胸口的煩悶往旖旎的方向去考慮。如此發出的宣言,顯然完全沒有讓她長久困擾的迷惘消失。

「好!那麼我去替つき醬問問?」突然獵犬四號先生這麼表示。

「這種事有什麼好問的?」

保持那樣嘻笑的表情,縢壞笑一聲,幹脆的說道:

「就是問問狡醬會不會想跟つき醬做──噗哦!」

「我真的會宰了你喔!」

在那個詞從獵犬四號先生嘴裡說出來之前,立馬被七槻一記短直拳給制止。

被柔暖的渲染成暖紅色調的臉頰,獵犬四號先生覺得她的表情就是戀愛中的女孩應有的表情。

儘管話語間還是那麽義正言辭,表面上凜然地挺直身體,露出鎮定神情的模樣頗有那回事的樣子就是了。

於是他調侃道:

「呀啊!つき醬對自己喜歡狡醬的意識度真的超低。

「不不不、我們也沒有什麼喜歡對方的理由,會這麼覺得大概只是因為吊橋效應造成的協同作用而已。」

「妳說什麼啊?這只是很單純的『男人是可怕的,無法交流親近的。』和『妳喜歡上的、能好好理解自己的狡醬是男人。』,這兩件事在妳的認知產生了衝突,加上又突然被喜歡的傢伙說了難聽的話而生氣吧?」

正因為清楚七槻很喜歡自己和無法把友好的異性當成男人這兩件事,縢才能如此武斷的下結論。

「所以!剛才就說了,用這種眼光來看待才很奇怪吧?」

縢受不了地看著對方,皺起眉頭有些不高興的質問道:

「那妳幹嘛這麼不甘心?要是介意的那些,以平時的妳來說可以像剛剛一樣,往對方的肚子灌一拳就好啊。」

「那是──」

想辯駁又不知道該怎麼解釋,說出口的話語戛然而止。

不明所以的情緒,難以名狀的情感,像是從晦暗無光的海底冒出的氣泡,朝著溫暖而明朗的遙遠海面漂浮而去。

不甘心。

說實在的,對於這樣幾乎鮮少流露自身情緒的人,七槻認為那是最讓人為難的。

以狡嚙慎也這個人來說,之所以像她說的令人不寒而慄,不僅僅是因為他能夠不動聲色就把她輕易挫敗,而是這男人不是用製造出的冷酷外在來表現的強悍象徵的人,他會笑、會生氣、甚至會對人投以一定程度的關切。

她遇到過的人不計其數,交手過、針鋒相對的人也不計其數,所以她很擅長找出每個人明顯可見的弱點。

悲哀、後悔、憤怒、不平和掙扎的撕裂,直白而熱烈,那種迫切需要某些東西來保持自我,激烈的讓人不顧一切的情緒,最容易暴露自己慾望。但卻又在她每次好像能弄懂什麼的時候,一再的被狡猾的隱藏進深邃如潭的眼底灼動著。

因此對於每次出現在他們意見分歧點影響他判斷的原因,那種事情她從來不知道。所以怎麼可能理解?怎麼可能忍受?

所以覺得不甘心。

很自然的在她認知中,狡嚙慎也無疑是極其神秘而危險的。

喜愛將自己置於危險之中,只有在動真格的戰鬥時,才會覺得他的生命重新躍動起來。

她覺得大概只有瘋了喜歡上對方,但是被那種無懈可擊的沉穩和自信自然流露的驕傲強悍所深深震懾,讓她一時之間迷失了自己的原則。

像莎樂美在井邊聆聽先知約翰的話語那般,恐懼,惱怒,夾雜著溢於言表的隱約的興奮,繁複層疊的感情。

對七槻來講,這樣的感情上來得太強烈。摸著跳動的心口,發自內心深處的輕語:

「我也……會像那樣嗎?」

透著犀利,似能洞悉一切的深邃棕色眼眸,忽然變得單純茫然。

那是她還未曾瞭解過的慾望。

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如此轉變。從未認真想過戀愛這樣的情感,也未曾想過自己為什麼被人所愛。

她以為還她不需要體悟,名為『愛情』的這種詞彙代表的含義。

「所以說了妳很單純。」一直沒有發話的六合塚直接了當的下了結論。

這一點點的惆悵感慨,在接到監視官先生的出動通知後,剎那間全數煙消雲散。

不安的感覺悄悄地在戒護車沉默的黑暗之中漫延,兩個人一語不發,心裡卻思考同樣一件事。

信任,說起來容易。

&&&&&&

王爾德《莎樂美》

【PSYCHO-PASS】Complex Harmony(狡嚙X自創)45

【PSYCHO-PASS】Complex Harmony(狡嚙X自創)47

arrow
arrow
    創作者介紹
    創作者 光琉 的頭像
    光琉

    青空の下で キミの側に

    光琉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