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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つき醬妳又做了什麼被老爹訓話啦?」看著獵犬五號小姐一臉哀愁的神情,縢好奇的從後面竄出來問。

「你就知道嚇人。」七槻輕斥道,隨後又轉而表示:

「只是談談跟太靠近深淵下場的名言而已,才沒有被罵。」

「啊啊、就是那個嘛!『與怪物戰鬥的人,應當小心自己不要成為怪物。當你長久凝視深淵時,深淵也在凝視你。』,對吧?」

「錯了。」

「欸!?錯了嗎?」

「你說的是引自尼采,我可是在想王爾德。」

「嘛啊……怎樣都好。我可不想聽妳解析文學史。」縢顯得意興闌珊。

「整體看來,說尼采是文學家──」

「啊啊!夠了,停下停下。」

「好好,那我們談點別的。」七槻一副莫可奈何的聳肩。

獵犬五號小姐能說善道,這人盡皆知,有時候也還滿令人頭痛。於是縢不滿的嘀咕:

「真是、明明就是個美人。不說話的時候。」

「你什麼意思啊!?」

假裝沒有聽見那質疑,縢興味昂然的問:

「話說我很好奇,妳怎麼能把整個酒吧搞得跟妳一個人的舞臺一樣?」

七槻一動不動地盯著他,隨後大笑出來。

「那很簡單啊!先自問一些問題,這個人是誰?他有什麼表情或肢體動作?身邊有什麼物品?又有什麼用途?暗示了主人的哪些習慣?將所有感官專注在對方的反應上,仔細地觀察這些行爲,研究各種情況,把所有可以分析出的情況進行對比,然後純粹地去判斷這些問題的答案。」女人說話的語調和頻率自信滿滿:

「借助所有剛才說的準備工作全力的剖開他內心的世界。──行爲、思想、激情。瞭解和掌握它們,從中得到相應的結論,就能得到很好收穫了。」

「妳就這樣透過不停剖析別人,藉此掌握全域?」

「是哦!雖然對話也很重要,但多半的時間僅僅只是看而已。」

「不、先不說妳能言善道的。是指關注的點就不一樣吧?」

「重點不在眼睛看到了什麼。『世界上最大的罪惡皆源自大腦,但其實一切都在腦內發生。』」七槻搖搖頭,好像很無奈似地反駁道:

「人並非用眼觀看或用耳傾聽,我們的感官只是傳達印象的管道。有時傳達充分,有時不足。唯有在腦中,我們才曉得玫瑰是紅色的,紫羅蘭是藍色的,糖是甜的。只要掌握好誰都可以一樣。」

「我就算了。這一套我看只適合用在妳身上。」

「是嗎。我倒覺得是跟解析案件完全沒有區別的事,星君明明也很擅長分析。」

「不不不、差別可大了。」

「嘛!中國有句俗語叫『大智若愚』,我又不是笨蛋。」

「……妳想說我是笨蛋吧?」

「沒有啊!順便告訴你,我完成了歷年日東學院的入學題都是高分過關。最近同等學歷的合格證書好像也快要批發下來了。」獵犬五號小姐拐了個彎表示,話語的暗示意味卻依舊強烈。

「妳果然把我當笨蛋啊!」

「怎麼會?是你的錯覺吧?」她裝模作樣的輕咳兩聲,然後才轉而說道:

「不是我要自誇,我是沈迷就會上癮的類型,所以就算是讀書其實也蠻開心的。」

「我倒是看到字就頭痛了。」

「想像在和出題者對決的話,意外的很有趣哦?」

推翻那道被構築出的石牆,找出藏在背後的答案。

每當遇到棘手的難題,自然腦海之中就會浮現『對手』的模樣。當下正有個人在和自己一樣,在她之前處心積慮的將概念包裹成問題。

對方想隱藏什麼?有哪些包裝的手法?之前有在哪裡過類似手法?如果是我會怎麼去使用這種手法?如此脈絡就會更清楚,再堅不可摧的難題都會被動搖。

「學習知識、解答問題、分析案件跟煽動別人這些,只要是能透過觀察和思考,都是些很簡單的事,但想要真的瞭解別人卻很麻煩……好困難啊……」

自從有想要和別人好好相處的念頭開始,自己好像一直處於搖擺不定的狀態。

一直以來她的世界一向簡單明快,幾乎沒有事情可以動搖她,就像重傷初癒的那天和縢喝酒時曾經思考過的,至今為止幾乎不需要去考慮別人的心情,但現在卻感覺自己不再是自己了。

擺脫了作爲冷漠觀察者的狀態,開始在意各式各樣的事情、變得不安、覺得焦慮,有很多積壓在心裡的感覺都不明白。

尋常的話語,尋常的語氣,不知爲何帶了幾分悵然與失落。

看出她唉聲嘆氣的不悅,縢也就不再逗她。

雖然身為損友,他覺得表面上最好還是不要承認,但獵犬五號小姐安靜下來的樣子的確多了幾分可愛。

「好啦!乖,給妳摸頭。」

獵犬四號先生表示同情地摸摸後輩的腦袋,但顯然她對這個反應不太滿意。

「你當我是小學生嗎!?」

看她輕抿著嘴不服氣,偏過頭去不理他,對方也只是低笑一聲。

『什麼都問,並非全都是好事』,問太多的人可是會被婭嘎巫婆吃掉,謹守忠告才得以保存性命。

到目前為止她所認定,甚至是暗自恪守的準則──保持一定程度的孤獨生活方式,在一瞬間變得岌岌可危。這一切都出乎她的意料。

但她明白,撇開這些理由,她仍然抗拒不了誘惑,或者說她根本不想抗拒。

七槻下意識的伸手觸摸嘴唇。

最初那次接吻並沒有困擾她多久,因為沒過幾天,她又恢復了原來的狀態,兩人依舊相處得很平常,因此她並沒有在意。

而後來那次在臉頰上的親吻,一半是不甘心輸了想爭口氣,而希望對方感到在意回頭是另一半,但那後來她也沒把它當一回事。

那麼、她對到底從什麼時候開始對狡嚙慎也本身產生異樣情感的?七槻自己都搞不懂。

聽著放在桌面的機器廣播著歌劇,劇情陰錯陽差,甚至有點匪夷所思的胡鬧與感傷。當她沉靜在那奇妙的旋律時,凱魯碧諾唱起那為人熟知的詠歎調。

──君既深曉人性,請為我指明,此刻於我心中燃燒的是否為愛情。

仿佛一種對她戲謔的挑釁。──自詡深諳人性如你們,那麼請告訴我愛情是什麼?

在愛慕之前的心境,當事人自己內心吟詠著為情所苦的濃烈悲調,其不滿與不安確實是自己可以察覺的。

七槻拿起桌上的紙本書,裡面夾著的是那張有著手寫字的書籤。

這大概是只有的維特才知道的事。她感嘆。覺得自己無意間說不準誤入了維特的墓地。

等狡嚙估算征陸差不多已經和七槻說完話,又再次走回到門邊的時候,側頭來看了七槻一眼,正好見到縢撫摸著她那蓬鬆柔軟頭髮的舉動。

打量著兩人的動作,兩人舉手投足之下,那點恰到好處的默契不難看出來,只是說實話心裡還是多少有些不是滋味。

回到座位上,狡嚙目光又轉過去遠遠瞥過斜後方。那一手托腮的靜靜閱讀著,一邊在內心掙扎的睿智思考的表情,漂亮的臉上神情寂寞。此時深夜的月色偏移到那裡映照在她髮間,在那垂散下的暖色系秀髮隱約鍍上一層銀白色光澤,如是舊日詩集裡描繪的那般沉斂。

那個總是看似開朗,實則拒人於千裏之外的神情,在那個外表下隱忍的自尊和不屈。說實話狡嚙從沒想過怪罪於她。

那份孤高的驕傲不是偶然,而是生存的必然,是長期經驗教會她的東西。

貪婪地要把觸目所及的一切都吞噬下去,努力地記錄下獲得的資訊,又像冷靜的分析者用淡漠眼光去進行研究。

這是屬於她所有思維方式的本性。為了生存她異常的認真。

與她的每一眼對視與每一句交談,一舉手一投足,哪怕僅僅只是一個回眸一笑,都可能被她吸引,讓她成為無法忽視的存在。

其實他本來也知道七槻擅長操控意味不明的暗示,而且就喜歡讓人誤解她的意思。但他從不認為她是那種會隨意敞開心對他人示好的女人。

那只不過是向現實妥協的痛苦無奈,以及不甘於現狀的掙扎。

狡嚙一根煙接著一根煙的抽。除了斜對面的書本翻頁和打火機偶爾發出的聲響,這個小空間內再無半點其他動靜。

「煙癮變重了啊!」

「啊啊,稍微吧。」

「和小姑娘冷戰壓力這麼大?」

被征陸這麼調侃,狡嚙也只能無奈的苦笑。

回過頭,剛好和望向這邊的眼睛眼神接觸。大概是聽見這邊交談的聲響感到好奇吧。很快的那個視線又再次下降。

「主動一點,開個口不就得了?」

斜對面那邊又再次瞥了過來,結果對上狡嚙一直未曾移動過的視線又旋即轉移開。

啊啊、果然,那雙眼睛很美麗。他想。像流動的把蜂蜜凝集在水晶片裡,有透明感的眼睛。那長長的睫毛,眨眼的時候也顫動很可愛。

狡嚙深深呼吸,再隨著煙吐出:

「……我不知道告訴她『正常』這件事,該不該由我來。」

迄今為止和七槻交流的不過是名為『喜歡』的遊戲,實際上她並無意瞭解自己。

正因為明白這一點,所以將彼此之間的關係淡化到若無其事的交談之中,他不會去試探對方的內心便成了約定俗成。

而那張書籤的質問就是最後的防線。

雖然明白其實只要自己停下就行了,一切可以這麼簡單的結束。但是不知何時開始遇上這個傢伙,自己的自制力就很不好了。

「越是告訴她何謂『正常』,她就會越無法面對過去的傷痛。」

不可以期望,也不被允許期望,連自己其實渴望被愛的想法都否定。察覺到如此就活不下去的生存法則,對當時可能還尚且年幼,只能算得上個孩子的七槻是何等殘酷。

經歷過無數的磨練,雖然潛力無窮,但她同樣和普通女孩無異的稚嫩脆弱。

他並不想要去刺痛試探隱藏在巨大的憤怒背後。畢竟他肯定再往內探究會發現真正潛藏著的,更大的悲傷。這樣對她同樣也不見得是好事。

「你擔心她和你一樣犯罪係數飆升?」對於他的顧慮征陸了然。

「那傢伙的犯罪係數本來就不太穩定。就長遠來說,她還是這個樣子就好。」

回答的聲音有些疲累,狡嚙的眼神卻稍微變得柔和了些。聽到這裡征陸忍不住嘆氣。

「只要提到小姑娘,應該說你就像個保護者吶!」

雖然有點蠢,但彼此不開口,就暫時互相注視著。好似看不見對方,轉頭側著身卻又近在咫尺。

偏執中帶著柔情和苦澀。說實在的征陸真不知道該怎麼說他。

「偶爾將那孩子視為一個柔弱的女性來保護是很好,但以為她事事都需要你的顧慮就稍微過頭了吧?」

聽征陸那麼說,聰明如他,很快的就理解了那所表達的意思。狡嚙臉上閃過一點難以捕捉的狼狽。

而征陸只是苦笑的繼續:

「她同時也是我們的同事,是優秀的獵犬。你自己也知道這個適性判斷並不容易,無論何時她的心理素質也是相當強悍的啊!」

「這我也知道。說我是擅自把想法強加給她也無所謂。」

狡嚙一聲輕嘆打破了靜默,語氣間流露出壓抑與少有的溫柔篤定:

「……我是打算好好珍惜她的啊。」

一直如冰凌般銳利的表情此時融化了一些。對再次同時抬頭望向自己的七槻憐愛不已的那種神情,大概是想到就一種不自覺得寵溺吧!

聽到這麼直接的回答,征陸只是有些戲謔的一笑,讓狡嚙疑惑的看向他。

「沈默的保護者當太久,可是會無法放下身段哦?」

「那種事我──」

「說穿了你們都只是在面對『以為』的彼此而已。」征陸毫不留情的插話:

「如果本人有了接受這份傷痛的勇氣,深刻覺察到自己過去受了多大的苦,能把情感與內在的自己連結,一樣是能不錯的運用。所以說,一次實在的交心是挺實用的方法吧?」

「那麼就不再有同樣事態,重複那麼多次的必要了。」

狡嚙沒有回話只是聽著。雙眼中沉澱著濃厚而又沉重的感情,那種沉默不語代表了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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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YCHO-PASS】Complex Harmony(狡嚙X自創)48

【PSYCHO-PASS】Complex Harmony(狡嚙X自創)50

引用、化用

尼采《善惡的彼端》

王爾德《格雷的畫像》

英格蘭詩歌

阿法納西耶夫《美麗的瓦希莉莎》

歌德《少年維特的煩惱》

鄭愁予《別賦》

莫扎特《費加洛的婚禮》

總結一下到目前為止兩人的關係的話:

七槻是並不懂得感情,而一直保持著遊戲的態度,拒絕理解狡嚙沈重的內心世界

反而狡嚙是真的喜歡七槻,但知道她並不真的如她字面所說喜歡自己,所以選擇也不去刺探對方

其實在我看來狡嚙情感能力大抵還算正常,雖然比較偏執(正義魔人),本編裡大概就是這樣

所以整個故事裡比較情感扭曲的其實是七槻,而且她其實對自己異常是有自覺的,雖然已經被養成而積習難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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