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和平的春季,近期的任務是賞花會場的警備。
這個活動不僅是觀賞在沿河的人行道旁種植的數棵時世罕見的真正櫻花樹,也包括在廣場上組建舞臺招待藝人的盛大活動,而每年刑事科職員都會友安排人員打扮成柯美莎混入人群進行警備,這是慣例。
雖說是警備,但也未曾有什麼大事件的發生,多半都是些賞花民眾之間的糾紛仲裁和尋找迷路孩子的父母為中心,真的是相當和平的工作。
「每次都能接到這麼和平的事件就好了呢!」將雙腳放置在戒護車對坐的椅子上,解除掉柯美莎的投影,七槻邊補充水分邊散漫的說。
「認真一點,別想著當薪水小偷。」
獵犬三號先生的總是繃著一張臉這樣跟她說。這麼難得能體會節日氣氛的這個工作還得正經成這樣也真的是夠了。
「薪水小偷最棒了,不是嗎?」
狡嚙面無表情的伸手在那雙姿勢相當不端莊的腿上拍了一下,表達他非常的不認同。
「我的天!你別這麼嚴肅好不好?只是賞花的警備可不可以不要搞得那麼淒慘?」將腳放回地面上,七槻一臉受不了的開口。
「工作本來就是很嚴肅的吧?」
「是哦!解決了3次民眾糾紛,保護管束4名醉鬼,幫2個迷路的孩子找父母,還真是超嚴肅的。」七槻態度閒散的細數,但話中帶刺。
「這個叫危機意識。」
「是叫過度緊張。」
七槻發著牢騷,感嘆著希望有機會悠閒的出去賞花。
從敞開的車門望出去,沿河的櫻花已經盛開了。
在三月的中旬,冬季的冰雪漸漸消融後,在春天氣息連日持續的晴朗溫和天氣作用下,櫻花樹漸漸被花朵裝點上了優雅浪漫,景色也變得絢麗了起來。
等七槻準備好再次執行勤務時,她卻用全息投影換上了一套便服。沒等眉頭緊皺的狡嚙出言指責,她已經伸長手臂揮動著,率先線朝他們走過來的那人開口:
「征陸叔是要去活動舞臺邊巡一巡嗎?那我們兩個一起。」
「怎麼了?小姑娘。和我這個一把年紀的大叔一起不無趣嗎?不如和狡一起放鬆的四處走走不是更好?」
「所以之前我不是說了嘛!征陸叔這麼帥,要是能自由地在外面活動,肯定會拉出去炫耀的。」七槻俏皮的拋了一個媚眼,一臉期待地看著征陸。
「妳很閒嗎?」狡嚙突然插入了問題。
「你說呢?沒什麼能做的,也沒什麼能去的地方,某人又非常、非常的不解風情,我當然閒了。」七槻攤攤手,大方地承認道。她直視狡嚙的目光,特別的強調後半句話。
抵不過七槻的拉扯,征陸就這麼一邊任她拉著走,一邊一臉歉疚地,微笑著向狡嚙告別。
「不好意思啊!小姑娘。那傢伙就是那樣,木頭人一個。」
「我對那個只知道案件和鍛鍊的傢伙早就沒有什麼期待啦!」
一邊開口對他邀約,一邊又把他當長輩來喊,其中的深意不言而喻。一句話征陸就心裡有底了,七槻其實根本沒有那個意思。
獵犬五號小姐不曾察覺到自己多麼像在和心上人賭氣。征陸不由得扯開了嘴角。
「倒是征陸叔為什麼這麼輕易就妥協了?肯定不是為了有趣吧?又不是星君。」噙著了然的笑意,她還是相當敏銳的。
「讓他急一急也好,不然他還真以為沒有對手,妳連選擇的自由都沒有了。」征陸半開玩笑的說。
誰讓獵犬三號先生習慣把心情藏在面無表情下,連示愛也不懂的局促和笨拙。
「本來就沒有的吧?只要再往前面多走幾公尺……」語帶曖昧,但結果不言而喻。七槻的眼神變得銳利起來。
這顯然不是這位睿智的前輩特意營造出只有他們兩人的場合所想說的話。她也在試探對方的本意。
「怎麼會呢?選擇用什麼態度面對工作是自由,想要用什麼方式面對別人也是自由,何者喜愛或是厭棄那也是自由。人類有著思考的知性,所以有選擇如何思考的義務。有好也有壞,這就是自由。」
「並非被迎合或告知,而是由我自己做出決定,你卻打算干涉嗎?」她知道這是故意誤導她中計。
「好嚴苛啊!小姑娘。」征陸本來可能有預想要說些什麼的,但最後卻只是朝她露出了苦笑。
「挫敗和疼痛會讓我們記住所犯下的錯誤,不是嗎?」
「因為不這樣問的話,誰都不知道妳到底在想什麼啊!」
關於喜歡與否,七槻始終沒有一句實話。
儘管從種種跡象來看,誰都知道某些臆測已經非常接近真實,不過那雙在知曉事物本質,但仍舊在尋找著能讓她沉湎的東西的琥珀色澤眼睛裡,仍舊看不透的是她的本意。
正因如此,誰也同樣無法驗證這也不能夠稱做正確。
「雖然妳說的沒錯,我沒有那個立場,但我還是希望妳不要無視我的警告。」
「嘛!的確,怎麼說我也沒有那麼容易就信任他人。即使一直以來我都對對最深刻的、最刻骨銘心的情感興味盎然,但我果然還是更偏向取決一種純科學的理論,內分泌的刺激是所有情感的來源,人的情感說穿了最終仍是由血壓、脈搏、體溫的改變而決定的,畢竟戀愛相性就是最好的作證。」
「那種化學物質提高心律,帶給人們幸福感,導致去做一些愚蠢的行為,腦海中只充斥著浪漫的思維,最具諷刺的是,越是處於激烈戀愛狀態的大腦,越是酷似藥物使用者的大腦。所以有一句實話我一直沒說:『我一點都沒有打算回應那傢伙的感情。』。」聽到這麼一說,七槻的表情像是下了戲的女演員一樣,瞬間褪去了甜美的假像,變得充滿了世故和冷酷無情。
轉瞬,她又轉了話鋒:
「────本來是這樣的。可即便能夠以精密資料洞悉一切,有些東西仍然不是電子元件構成的靈魂可以掌控的。而且一直瞻前顧後也不是辦法。」
實際上要坦誠自己的慾望那是非常容易的。即使良好的第六感隱約警惕著她這樣是不對的,但那又何妨?
能夠一笑置之的機會早就已經被錯過了。
在短短的一年多的時間裡,她所經歷的動盪已經讓那個特定的詞彙從『未曾仔細思考過,事實上也用不著,只是為了達到目的的一個手段。』,這般的含義被狠狠地刺痛,猶如利刃刺破這個腐朽不堪外殼,對於狡嚙慎也產生了和以往都不同的某種感情。
某種比欣賞更加深厚、比好感明顯深刻,既甜蜜卻又無比酸澀,束縛著內心的情感。
正因如此,此刻她才會感到如此心緒淩亂不堪。如同打開潘朵拉的盒子一般,其結果是不可逆的。
心臟刺激著血液流淌震盪著全身的甜美顫動和幸福的痛楚,牢牢地擁抱這種感覺又是多麼危險的一件事,因為她十分清楚人心難測。
此刻像是要撕裂胸膛逐漸發泡湧出的是隨處可見,凡俗又軟弱的感情,也是即使擁有所羅門的智慧都無法參透的奧妙東西。
征陸看起來似乎識破了她心中的想法。領會地輕輕點頭,用沉默撫慰她。
「這樣、總是以利己主義的方向出發,你知道了的話一定會罵我的吧?想想又會覺得其實考慮這些好蠢啊!我大概也變得變奇怪了吧?」感受那個被歲月洗練過流露出特有的溫厚可靠氣息,七槻話音裡已經帶上了些許不安的澀意。
「不、一點也不奇怪。」征陸當即否定。
此刻他可以清楚的從她所懼怕的事物之中,看到她脆弱、容易受傷的一面。
害怕這份捧在手中的感情────或許還隱藏著一些較勁的意味。柔弱的、近乎憂鬱的氣質,讓人覺得既憐惜又可愛。
「『我是一個在思維的東西。』,妳的話一定明白我想說什麼吧?」
她當然明白。
等他們繞完一圈回來,看到狡嚙依然站在車外,手裏夾著根菸────不知道是離開後的第幾根。懶散地倚著車身。
看到比平常更多了些許陰鬱的表情,征陸立刻勾起一抹明瞭的微笑道:
「啊啊,那傢伙生氣了。」
「就算是征陸叔也感受到威脅了嗎?」
「是啊!為了不被當成是為老不尊,這種時候讓小姑娘妳去調解一下也許比較好吧?」面對她的調侃,征陸早就習慣了這樣一套說法,還可以怡然自得的應答。
沒等到狡嚙開口詢問,剛走到他面前的七槻就感嘆道:
「啊啊!總覺得還沒盡興。怎麼辦?要跟我一起到沿岸邊巡視一下嗎?」
「壞孩子最擅長的把戲?」垂眸睨著,一邊吐出煙霧狡嚙淡然的問。
「當然。」她嫣然一笑。又說:
「終有一天會結束的生命,在此之前必須找點娛樂嘛!」
「再說、你這樣冷淡我都要哭了。」瞬間上了戲的女演員哭喪著臉。
格外賞心悅目的女人光是站著引起了周圍人的注意,一舉一動自然收到更多無處可躲的視線。
對他們而言被贈送回頭率或許不算好事,不過跟獵犬五號小姐在一起,大概誰也不會被懷疑是潛在犯吧!
路過的人視線紛紛從外邊轉過來,無數屬於男性羡慕的眼光投向他們站著的方向,同樣身為女人的落差自然也造就了不少的敵視。
收穫了不少豔羨目光的獵犬三號先生默默地將外套脫下來搭在七槻的肩上,這種做派吸引了不少女性的眼球,當然也讓男性聚集在他身上的目光威脅度再次加深。
看起來完全沒有禦寒的效果的打扮不過是全息投影,這他們都心知肚明。
生硬而且心思明顯到太單純了。她想。沒糾結著該不該指出這一點,此刻她並不想吐槽這點。
「好啦、好啦!既然都來了就快一點。」七槻乾脆的拉著他,好像在催促著不要錯過賞花區花卉盛放的美景一般。
仰頭閉起眼睛,她邊走邊享受嗅覺的撩撥。
「好香啊……」廢棄區可沒有這種好東西。
接著她仰視著盛開的櫻花,將手放在細細的枝條上,另一手輕輕撩起髮絲綰到耳後,踮起腳尖,湊近櫻花的花瓣。
在這一瞬,狡嚙覺得她似乎要和細膩溫婉的花瓣接吻。
水潤粉嫩的色澤和櫻花重合在一起,絲毫沒有居於下風。
確認後發現那雙唇並沒有真正落在花瓣上,他不自覺的鬆了一口氣。
櫻花稍來的清香深深勾動著人心,美麗並燦爛地綻放著,一下子奪去了喧囂和賞花區所有人的目光,夾雜著好奇、嫉妒和嚮往。
那一刻沒有人不在注視那櫻花樹,期待著可以獨佔那美麗的景色。
這種事情在她身邊循環往復,他很早就知道這一點。
接著她慢慢地轉過身,風讓托起她的頭髮,朝著他微微揚起頭完美笑了,彎彎的眉毛下面,一雙清澈的眼睛在柔和的陽光照耀下更加閃亮,白暫又光滑臉上是紅潤的氣色。甜蜜的熠熠生輝。
四周似乎一瞬忽然沒了聲音,那隻小手硬是拽著,在他手心裡的溫度開始也不真實起來。
狡嚙不覺得自己有能夠忘記它的一天。
突兀的喀喳的一聲傳來劃破了這寧靜的氣氛。
兩人同時看向了聲音的來源。是一名攝影師拍下了這個場景。
「底片的舊式相機很少見呢!」七槻笑著說。
獵犬五號小姐一向對讚嘆於她美貌的人很寬容。
「是、是的。因為是我個人的喜好。」男人對突如其來的搭話有些慌張。
「藝術家嗎?」
「沒錯。那個……」肯定後他又緊張的追問:
「請問可以再為妳排幾張照片嗎?」
「嗯……沒辦法呢!因為私人原因。」她做出困擾的表情。
「這、這樣嗎?真可惜……」
或許以為她是還未公開出道的演員或是藝人吧!男人很乾脆的放棄了。
「啊、但是那個膠卷,能夠給我嗎?」
沒有人在這種情況下能拒絕獵犬五號小姐的。男人早已被迷得暈頭轉向,根本忘記了那個膠卷裡是不是還有一些心血。
這究竟是不是件好事,目前還不清楚。狡嚙陷入了沉思。
「那是妳的戀人嗎?」男人指了指她身上的外套。
詢問將意識拉回了現實。獵犬三號先生下意識的將她的手反握,強而有力,令人無法抵抗的程度。
代替她將外套的連帽拉上,正在七槻對如此坦蕩的回護行為而有些吃驚的時候,突然他更是令人驚愕不已淡淡地開口:
「嗯、我的戀人。」
被這麼強制結束對話的七槻連揶揄都忘記了。
溫暖寬厚的手輕輕摩娑著,平淡的低沉嗓音沒什麼異樣的起伏,一瞬間卻擊潰預設的所有防線,一向引以為傲的局面控制權,在這個人面前只會被瓦解得一點也不剩。
面對這突如其來的發展,臉一下微微泛起了紅潮,空著的手死死拉著帽沿,完全看不見前路的任由對方帶著走。
良久,她終於打破沉默,率先開口:
「……狡猾。」
「嗯?」
「笨蛋。」
「流氓。」
「悶聲色鬼。」
「是是。」大概理解她現在的心態,獵犬三號先生輕笑著敷衍。
心跳漸趨平穩,她立刻就為自己剛才的生態感到難為情了。
氣鼓鼓的低頭。牽個手嘛!也沒什麼的。
不自覺地收了收手指。狡嚙的手很大,指腹有著微厚的繭,骨節分明並且帶著力量感,幾乎能完全掌握住她的手,卻絲毫沒有被控制的不自在,在這種時候依然帶給她安全感,格外舒服。
「看到六合塚他們了哦。」
平淡的告知,卻因為驚嚇反射性的抽動了手,換來的是疑惑地詢問:
「怎麼?」
「什麼都沒有!」
「情緒不安定啊。」狡嚙苦笑了一下。
「囉嗦啦!」七槻無意識的提高了嗓門,好像那能神奇地解決所有問題。
「欸欸!可以這樣隨意換人搭配的嗎?真好……看我,只能可憐兮兮的跟著小六合、啊、好痛!不要讓小孩看柯美莎搞霸凌啦!」
獵犬四號先生不出意外的被拍了腦袋。假意地高呼後,看著二人手牽著,又表情曖昧的打趣:
「你們這樣是假裝情侶嗎?還手牽手。」
狡嚙還沒答話,七槻已經先出來調笑道:
「你這是吃不著葡萄說葡萄酸吧?所以是沒有我攻陷不了的男人的節奏。」
「……所以我覺得我肯定不會。妳也太有自信了。」
兩人各自本來就是個鬧騰的主,總和起來一會兒就有更鬧騰的聲音傳來。七槻裝作生氣的笑罵,兩個人鬧成一團,看起來或許還有點像聯動的即興節目。隨後剛好路過附近的征陸也笑開了。
只有狡嚙沒有表態卻是將她的手無聲的放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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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用、化用
笛卡兒《第一哲學沉思集》
原文:『我是一個在思維的東西,這就是說,我是一個在懷疑、在肯定、在否定,知道的很少,不知道的很多,在愛、在恨、在願意、在不願意、也在想像、在感覺的東西。因為,就像我剛才說過的那樣,即使我所感覺和想像的東西也許決不是在我以外,在它們自己以內的,然而我確實知道我稱之為感覺和想像的這種思維方式,就其僅僅是思維方式來說,一定是存在和出現在我心裡的。』